光阴荏苒,时过境迁。不仅山东农业机械化学院更名为山东工程学院已被历史尘埃掩埋,而且山东工程学院亦化为云烟。然而对于一些健在的人们来讲,却残留着些许记忆,不曾忘怀。
一
当年山东农业机械化学院,理所当然地隶属于省农机局管理。但由于学院不断发展,农业机械化学院已名不副实,而隶属问题也不恰当。这就像水库的闸门一样,闸门一开便将碧波如镜的库水化作滚滚波涛,显示出巨大的力量和旺盛的生机。
为了开发这一能动力,学院上上下下曾进行了长期不懈的努力。像传递接力棒似的传到我们手中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春秋了。因此,1990年初我一到农机学院上任,更名改制的任务,首当其冲地摆在面前。而此时正是经历了那场政治风波后,我们国家进行治理整顿的第一个年头。
糊里糊涂地当上学院党委书记,又糊里糊涂地接受此任,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初来乍到,这接力棒不接也得接。古人云:“在其位,谋其政。”
开始以为大学更名由省政府审批,困难不大。因为分管教育的副省长是我的校友,且半年前曾作过友好的长谈,而省长是老领导,总可以“方便方便”,况且又是有利于教育的善事。然而,真的办起来,方知经省政府同意后,要经国家教委审批。此时,国家教委奉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兼国家教委主任李铁映之令,治理整顿期间,高校一律不升格,也不改名。
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去办,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
二
1990年春节刚过,在省长赵志浩寓所的客厅里,一盆杜鹃花正在怒放。翡翠般的枝叶中,一朵朵鲜红的花儿如点点燃烧的火炬,给人们带来了春的信息,给客厅带来了诗意。我凝视着这盆鲜花,思绪却飞到了毛泽东的故乡韶山冲,不由得想起了毛岸青、邵华写的《我爱韶山红杜鹃》的散文。随着一声门响,省长赵志浩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他放下公文包,一边脱大衣,一边向我打招呼,依然是过去那种快节奏、高效率的作风。
“怎么,上任之后有何感慨?”省长尚未落座,急切地问。
“困难重重。”我说。
“高校规格比较高,权力比较小,你没有离开张店,还有一定的优势。”
“现在,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学院更名、改变隶属关系,宜早不宜迟。”
“那么,你们的意见更什么名呢?”
“我们认为,叫齐鲁工学院为宜。”我又补充说:“齐鲁者,山东也。也简洁,也贴切。”
省长若有所思地说:“淄博古为齐国……”
我说:“可不能叫齐国工学院,冠之淄博,大多数人又不愿意。”
他爽快地说:“好吧,你们打个报告,省里研究一下。”
“省长,还有个隶属关系的问题呢。”我说,“现在隶属省农机局,它们是副厅,被领导的学校是正厅,这犹如小马拉大车,很误事。”
省长笑了笑说:“比喻还很形象哩。一并解决。”
前后不到十分钟,在全省最高行政长官那儿顺利地通过了我们的动议。
其实,这十几分钟是由来已久的。赵志浩省长曾就任过中学党支部书记、两个大学的党委书记,备尝领导教育之艰辛。他就任淄博市委书记不久,便来到学院现场办公,解决了学院3年未征下来的67亩操场征地事宜。我接到省委任命的当天晚上,他同我作了长时间的谈话,既有指示、经验,又有鼓励、要求,既有虚的,又有实的。他说:“在省委常委会上,我是替你说了话的,院名要改,隶属关系也要改。”
这不,很快进入了实施阶段。
三
省长的态度和指示,如同一场洒向旱苗的春雨,唤起了勃勃生机和巨大动力。很快我带着一份墨迹未干的文件直达济南。
此时,赵志浩省长正在南郊宾馆参加全省计划会议。当我们来到他的房间时,他恰好会间休息。寒暄过后,他认真地翻阅了一遍文件,为难地说:“这文件是给省政府的,又没有抄报我,我怎么签批啊?”
我强词夺理地说:“你是省长,报给省府的文件怎么不能签批呢?”其实当时起草人曾写上抄报省长的,是我勾掉的。
“好吧,福信,这一签就基本判决了。”他说着接过秘书手中的笔,在文件眉头上批示:“枫林、法棠同志,此件我以为可。如你们同意,请教委写报告,省长办公会议定。赵志浩2月21号。”
我刚要去接文件,他却递给了秘书,说:“不能再给你了。让办公厅再走一遍手续。”
省长这一关顺利通过,我又立即找当时的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苗枫林和分管教育的副省长宋法棠,二位表态不错。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顺利。事隔两个月后,一问方知省长签批的文件却被省政府办公厅一位处长从中作梗批回省教委了,理由是更名、改制两个问题不能写在一个文件中,要一件一件分开写,分开报。这正应了中国古语说的“好事多磨”。
火急火燎的我,4月19日闻听赵志浩省长从青岛送走赤道几内亚贵宾后,中午将下榻于淄博宾馆,故而早去等候。省长到来后,凑着一堆人不好插上此事。当他到卫生间时,我随之进去,火上浇油地说:“赵省长,我们更名的报告,你签了也白搭。”
他眼睛一瞪说:“怎么回事?”
我说:“办公厅一位处长说要重新写。”
“哪个处长说的?”省长的火骤然升起,眼镜片里两只眼睛灼灼发光,“真是岂有此理!此事你不用管了,回去我就办。”
我们悬着的一颗心又落下了。
四
省长火刺刺地回到济南,立即着人将我院更名改制的问题列入省长办公会议题,然而办公厅的领导以为农字口的领导对此事认识不一,待协调后再议不迟,故而顺手划去了。开会前,省长突然发现他指令的议题没有了,旋即指令,不仅令人重新将此事列入省长办公会议程,而且由此约法三章,并着人告诉分管农业的副省长王乐泉同志,学院更名改制后为农业服务的职能不变,因此让他不要舍不得从农字口划走了一所高校。
1990年5月2日,省长办公会作出决定:同意山东农业机械化学院更名为齐鲁工学院,并致函国家教委审批;隶属关系由省农机局管理改为省教委管理。
消息传来,校园里荡漾起阵阵春风。
5月8日,我们一行4人带着省政府的文件,带着全院师生员工的心愿,直奔北京,向国家教委倾诉,争取国家教委的恩准。
途经博兴县的小营,遇到了早在那里等候的高青县委书记、农机学院的毕业生王致臣。我与他未见过面,而这次是他主动提出陪我进京的。因为原教育部党组书记张承先是高青人氏,又是我院党办主任张积瑶的同族爷爷,可以让他通融通融。
到了北京,暮投香山饭店,虽然老板半价收费,也实在住不起,住了一夜,次日仓皇而去,食宿于山东驻京办事处,因为办事处主任王瑞友是我的好朋友。不想吃晚饭时,王瑞友招呼我说赵省长来了,此时正在用餐。我赶忙去拜访,省长招呼我坐在他身旁,逐一介绍随员。原来他是要出访日本的。他问及我的来因,我陈述后,他不无遗憾地说:“如果今天早晨你见到我就好了。我上午到李铁映同志的办公室去过,不然我可以向他讲一讲你们的更名问题。不过,也不要紧”,说着他转向秘书王伟,继续说,“王伟,今晚可以给李铁映的秘书打电话,让他们关照关照。”
晚间我陪王伟给李铁映的秘书董葆华打了若干次电话均未通,只好作罢。次日,吃早饭时,赵省长当着我的面问:“王伟,昨天打通了电话没有?”王伟回答后,省长说:“今天上午继续打。”
早饭后,王伟终于打通了董葆华的电话,对方表示一定转达。
赵志浩省长见到王致臣问他来京何事,他回答了。省长表示非常赞同,不无感慨地说:“学校办事就要靠校友。”又对我说:“这次更名问题,你们抓得很紧很快。”后来,省长去办他的事了,我们来到张承先的家中。这位在“文革”期间就被错误批判的重要人物,竟然一点也没有叱咤风云的气概,倒像一位淳朴的老农,或者是乡间的教书先生。他住在一座标准的北京四合院内,舒适而幽静。
张老仔细听了我的汇报,十分同情,于是去拨电话,结果是拨了一个又一个,无一拨通。当时他是全国人大常委会科教文委副主任,虽然身居最高权力机关,但其权力似乎已经隐隐地在后退。他忙碌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毫无结果。于是,他用颤抖的手写了一封信,让我们去找国家教委某某某。
不管怎么说,老乡的态度是积极的,情感是动人的。
经过多次联系后,我们去国家教委计划司与主持工作的副司长许敦璜进行了交谈。
交谈是在十分谅解和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我们陈述了更名的理由,他再三解释了治理整顿期间冻结的原因,以致他误了开会的时间。最后,这位比较年轻的副司长表示,他一定竭尽全力去办。
晚上,我们来到了许敦璜的家中,又同他进行了更加深入地交谈。他说,只要分管高校的副主任朱开轩同意,李铁映认可,问题就会解决。不过,冠之“齐鲁”不太合适,因为山医大、曲师大均想冠之,而未通过。如果提到会议上,因为校名不妥而搁浅,那就会贻误时机,不如请省教委再起几个名字来以备选用。
这给了我们莫大的希望。当我们走出国家教委昏暗的宿舍区时,竟感到轻松了很多。
在京期间,中央党校、中国科学院、空军报社等单位的朋友、老乡都纷纷支援,使我们切身体会到了“得道多助”的滋味。
五
自此之后,我们的院领导和工作人员马不停蹄,数次到北京为更名而奔波。当国家教委有所松动后,省教委于7月16日以鲁教发【1990】319号文向国家教委提出了关于山东农业机械化学院更名问题的补充报告,除齐鲁工学院外,又提出了备选名称:山东工业学院、山东工程学院、山东理工学院。
是年11月21日,国家教委致函山东省人民政府,批准山东农业机械化学院更名为山东工程学院。消息传来,师生员工久久地沉浸在欢乐之中。十余年的奋斗,终于获得了成功。
为此,我专程赴京,感谢国家教委。教委计划司的同志们拿着一沓有关高校更名的报告,说:“张书记,你看这么一沓报告,全国1057所大学今年就是批了你自己。”
我说:“这还够哥们儿。”惹得他们哈哈大笑。
在朱开轩的卧室里,朱主任非常诚恳地同我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临走,我执意将一瓷刻盘赠给他留作纪念,想不到他认真起来。我解释说,这是淄博的泥巴烧的,他也不肯。给他夫人,他又跟了出来,坚决不肯收下。如此再三,我俩都出了一身汗,我只好作罢。朱主任从三楼送我们到楼口,直到我们乘车离开,他才放心地返回。我们不由得一起称颂:“这是一位多么廉洁的主任啊!”
我带着成功的喜悦去请示赵志浩省长能否参加更名典礼。一见面,他说:“福信,此事我是找了李铁映的。同时,为之也得罪了一些人。”
当我表示谢意后,他不解地问:“何为工程?”
恰好我曾翻阅过《辞海》,便顺口回答:“工程是将自然科学的原理应用到工农业生产部门中去而形成的各学科的总称。这些学科应该是数学、物理、化学等基础学科的原理,结合在生产实践中所积累的技术经验而发展出来的。其目的在于利用和改造自然来为人类服务。
他听后爽朗地笑了,说:“山东工程学院这个名字好。生物工程、四化工程、人类工程……好,很好。”
当我问及挂牌仪式能否参加时,他略加思考后,说:“还是请分管的副省长法棠同志参加吧。我已经为此尽力了。”
我表示十分理解省长的心思,在一旁的中共淄博市委书记王怀远却说:“福信,省长不给挂牌,你不要挂!”
1990年12月26日,当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我们党、国家和军队的主要缔造者毛泽东同志诞辰97周年到来之际,我院隆重召开了山东农业机械化学院更名为山东工程学院庆祝大会。宋法棠、丁方明、王怀远、崔惟琳等省、市领导在锣鼓和鞭炮声中,在校门口挂上了毛泽东笔迹镌刻的崭新的山东工程学院校牌,此时校园内一片欢腾。
1991年2月10日,国家教委副主任朱开轩同志亲临我院视察。视察途中,他高兴地说:“学校环境不错嘛,更名后一定会步入一个新的天地。”
从此,我院揭开了发展史上新的篇章,步入了柳暗花明的新境界……
作者简介:
张福信,原山东工程学院党委书记,研究员,2001年6月退休。
(文章选自《回望甲子 春华秋实——山东理工大学60周年校庆回忆文编》)